川崎幸

单恋回廊

中秋小记

        和往年一样,外婆家的亲戚们有着过节吃团圆饭的习惯,今年的中秋也照旧在饭店订了位置,又恰巧轮到我们家请客,因此去的要稍早一些。

        按照原定的计划,是要先给已故的外公扫墓再吃中饭的。但是马路上的车辆出奇的多,去往墓地的路上堵车得严重,只能通过缓慢的挪动来缩短和目的地的距离。仔细想来,又好像没有中秋节去扫墓的习俗,那么大家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地决定在这一天做同样的事情呢?

        由于车流量的缘故,在中饭之前到墓地根本是奢望,扫墓的计划也就改到了下午。我们提前去了饭店,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凑齐了。

        我并不是什么冷淡的人,和家里人的关系也都很亲近,但是……是因为年龄越来越大的缘故吗,总觉得已经忘记了该如何与他们相处,甚至冒出了“若是这一桌子都是陌生人的话或许还会自在一些”的想法。

        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有关人际交往的视频的零散片段,“你无法同人群对话,但你可以通过同其中的一到两人交谈,从而通过他们把你的想法反射出去。”

        纵使不善交际如我,在学校那样的集体当中也算能够来去自如,从未惹是生非,也不会主动去挑起争端。脸上挂着真诚而友善的假笑,给自己贴上“不难相处”和“无害”的标签,虽然朋友不多,但好歹过着平凡的日常。

        对了,假笑。我想起来了,这种虚伪的计俩是无法对着家人使用的,我所掌握的,不过是最为简陋的生存之法罢了。

        笑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的都是与我血缘关系及近的至亲之人,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善意。几位姑姨和兄弟姐妹都是非常好的人,按理说有这样的家人应当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但我却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也许是我从小就无法与他人亲近起来的缘故吧。不过即便如此,任何一次相聚都是难能可贵的回忆,毕竟与家人间的羁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东西。

        午后,烈日当头,妈妈开车带着我再次前往墓地,这个点路上倒是空空荡荡了。车子一直开到城郊,上了一段矮坡。路边满是杂草和矮灌木,锈迹斑斑的小型吊车静静立在在那些树的后面,偶尔会有一辆分不清铁皮与植物分界线的废弃卡车混杂在树丛的阴影中,从眼角一闪而过。

        拐了个弯,便能看到豁然开朗的山丘上满是林立的白色墓碑, 整齐,刺眼,还未散去的灰烟盘悬在半空,空气中隐隐飘来烧过的纸张的味道。

        推开车门,便是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我们数着台阶找到了外公的墓,沿路有些许扎人的草籽留在了我的鞋筒里,粘在袜子上。我看着妈妈用湿毛巾擦去了墓碑上的浮灰,又换掉了枯萎的花束,然后招呼我过去上香。

        “爸,给你送钱来喽,”烧纸钱的时候妈妈一边扔着冥币一边自言自语,“在下面过好一点,不要舍不得花……”

        因为“烧的时候不念叨就寄不过去了”,老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我烧掉了自己的那一份,站在一旁看着妈妈用树枝拨弄火堆,火苗蹿得老高,伴随着浓烟扑灭而来。我突然想到,等到妈妈变成老婆婆了,依然要给外公烧纸;而等我变成老婆婆的时候,就该为妈妈烧纸了……

        一定不是烟熏到眼睛的缘故,泪水混着汗水半七八糟地一起糊在脸上。太阳火辣辣地照着脖子和后背,但我却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冷。

        我并非为外公的去世感到悲伤,而是想到了几十年后必然发生的这一事实并为此哭泣,生命的消逝,我再次感到死亡是如此无力的一件事,这是每逢想起便会再次被撕开的伤口。到底为何要为生者徒增悲伤啊。

       我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样一件残酷、残忍的事情。况且我又总是喜欢想的太多。原本妈妈的情绪还算平静,可能是听到我不停地吸鼻子的声音,结果两个人一起在外公的墓前小声抽泣。

        我和外公并不算特别亲近,可能因为小时候并没有长时间地待在外婆家吧。不过外公是个和蔼的老人,喜欢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有只陪了他几十年的老乌龟。但这只乌龟几年前也死去了。

        墓园很空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只能看到一排排白得晃眼的墓碑。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啊。我曾经考虑过,若是我以后去世了,我一定会嘱咐我的子女海葬,随意一洒,眼不见心不烦。而且,我喜欢海嘛。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中秋当天晚上的月亮却也绝对是要比平时耐看得多的。我平时向来喜欢月亮,不论盈缺,都会感叹这是如此美丽、完美无缺的事物。不难理解为何古代会有那么多描写月亮的诗句,以及为那月光纵身一跃的疯子。

        可惜的是,我还没有遇见和我一样喜欢月亮的人,似乎大家都对那每晚都能见到的稀松平常的东西兴趣缺缺。可实际上,那是多么令人为之疯狂的景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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